作者：林成行，原永嘉縣政協秘書長。

瓦當在我國很常見。從西周出現半弧形筒瓦頭瓦當開始，各朝代直至民國，不斷涌現不同形制的瓦當。

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溫州陸續發現一批印制有戲曲人物、傳奇故事的瓦當。這些瓦當除部分從明清古建筑遺址挖掘而來外，還有相當數量的瓦當至今還懸掛在當地偏僻地區的舊民居及宗祠、廟宇、戲臺、路亭等晚清建筑物的檐頭。

此前，溫州瓦當從兩晉隋唐到北宋年間，—直是沿襲中原一帶瓦當的傳統形制和紋飾，繼承了我國傳統的瓦當文化。此后，隨著南戲的興起，溫州的戲曲瓦當逐漸成形。但由于人們對古代瓦當藝術進行的研究多局限于瓦當鼎盛期即戰國或秦漢時期，對此后溫州鄉土建筑史上的明清時期瓦當，少有關注。

而溫州瓦當和戲曲的緊密關聯，更是少有人研究。事實上，溫州戲曲瓦當的發現，正有力地論證了溫州是南戲的起源地。

溫州瓦當的發展

文化與人們的生活生產方式、風俗習慣、宗教信仰以及審美觀念息息相關。因而，文化帶有鮮明的、濃厚的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建筑也體現著時空的文化印跡。

溫州瓦當也不例外。在溫州瓦當的發展史上，也是以遮蔽屋檐為初始目的的。但是由于溫州地處東南沿海，多雨水，與我國北方、中原氣候不一樣，加上北方、中原一帶的筒瓦頭瓦當在漢后變小且過度注重裝飾功能，無法適應溫州地區建筑防風擋雨的需要。

因此，溫州瓦當在傳承我國北方、中原一帶筒瓦頭瓦當千余年后，根據本區域自然氣候、地理環境、材料等條件，因地制宜，創造出了“形大、幅寬、框方”的花檐瓦當?！靶未?、幅寬、框方”，能左右密排，上下緊扣，嚴絲合縫，風雨難進。溫州瓦當形制上的大膽改革，適應了溫州多雨水、多季風的氣候環境，使“型大、幅寬、框方”的溫州圖紋花檐瓦當在宋、元時期流行了250年。

瓦當裝飾，不僅僅是為了裝飾門面，重要的是在滿足功能的基礎上進行藝術處理。這是溫州區域地理環境和自然氣候促成溫州瓦當進行的一次形制上的改進和創新，使得溫州瓦當在形制上具有自己的特色。

為南戲起源地寫下定論

南戲，是北宋末至元末明初在我國南方興起的戲曲劇種，也是我國戲劇最早成熟的形式之一，奠定了中國民族戲曲藝術體系的基本格局。南戲有多種異名，如稱之為戲文，又有溫州雜劇、永嘉雜劇、南曲戲文等名稱，明清時亦稱為傳奇。

南戲從溫州形成并廣為流布，盛行全國。正如南戲專家沈沉在《溫州昆劇溯舊》中所說“即使是剛學會看牛的牧童，也能夠就地用樹葉編成一只空碗頂在頭上，唱一段《趙五娘吃糟糠》”，可見南戲在溫州影響之深遠和民眾對瓦當的喜愛程度。

溫州瓦當就帶著這個時代的文化特征和區域特色，把“戲曲人物、傳奇故事”作為紋飾，表達在瓦當上。由此，戲曲瓦當應運而生。此后500余年，溫州戲曲瓦當以南戲及后來“永昆”“甌劇”“和劇”等地方戲為紋飾題材，歷明、清至民國，盛行不衰。

溫州瓦當紋飾戲曲化現象是在型大、幅寬、框方圖紋花檐的基礎上，以“戲曲人物、傳奇故事”紋飾取代傳統的“畫像、圖案、文字”圖形?？梢?，戲曲瓦當的形成和出現，也是地域文化的歷史積淀及其發展趨勢所形成的。

而與溫州近在咫尺的皖南、閩北，乃至本省的臺州等地不乏精致的大宅，卻并沒有戲曲瓦當的身影。

此前，溫州作為南戲的發源地在學術界仍有爭議，焦點便是沒有古制物證。中國戲曲史家、戲曲理論家周貽白在《中國戲曲史》中說：“永嘉為南戲的發源地，自當有宋元遺范?！闭f出了這一困擾學術界的核心問題。而溫州瓦當，為溫州作為南戲故鄉的研究開啟了新天地。

戲曲瓦當作為一種嶄新的藝術形式和歷史文物出現在世人面前，不僅填補了南戲研究的物證空白，也為進一步研究提供了可靠的物證。正如著名戲曲文獻、史論專家孫崇濤教授所說：“戲曲瓦當對南戲策源地溫州的戲曲歷史乃至中華戲曲歷史的研究，極具創新和建設的意義。對拓寬戲曲學術領域，堪稱蹊徑獨辟?！鼻迦A大學吳良鏞教授這樣評價溫州戲曲瓦當：“方寸咫尺之間，建筑文化遺篇。瓦當勾頭圖案，戲曲人生萬千?！?/p>

“空前絕后”的溫州瓦當

如果說，西漢時期文字瓦當的出現，是瓦當紋飾發展的—次變革，是瓦當藝術發展的一次輝煌；那么，溫州戲曲瓦當的出現，是對傳統瓦當從形制到紋飾內容的一次全面革故鼎新，是瓦當藝術的又一次輝煌。如果說，溫州圖紋花檐瓦當以其“形大、幅寬、框方”造型為特色，跳出了千余年傳統瓦當的造型和制作方法；那么，戲曲瓦當則跳出了2000余年傳統瓦當的紋飾框框，以戲曲人物、傳奇故事為題材取代傳統的“篆隸文字、祥禽瑞獸、花卉翎毛、草木蟲魚”等紋飾內容，是從思想到實踐上的一次大跨越。

溫州瓦當紋飾戲曲化現象是我國獨特的文化現象，在我國瓦當文化史上，獨樹一幟。但它的傳承、創新、升華過程也說明，它是我國瓦當文化長河中的一條支脈，同一切文化現象一樣，既有區域文化的獨特性，又有我國傳統文化的繼承性。

隨著建筑材料和技術的進步，現在除仿古建筑外，溫州瓦當不再制作、生產和使用。從這個意義上講，戲曲瓦當的成熟又堪稱空前絕后。